am928 发表于 2025-4-22 07:23:34

女性配送员与网约车司机:城市运转中的另一种女性主义力量

另一种女性主义

配送员和网约车司机是如今维持一个城市运转的重要齿轮。

从屏幕一端接收订单,在大脑里规划路线,在城市街道中穿梭,将人或货安全送达目的地,在每个订单完成的间隙能获得短暂的喘息。

女性是这个行业中存在感不高的群体。

高强度体力的工作是常态,人们习惯默认这是一份“男性职业”。这份工作是多劳多得的体力活,在过往的就业选择中,绝大多数女性并没有将其作为首选。

这个行业对于女性而言,似乎是一种要迎难而上的行为。在原本就竞争极为激烈的“男性行业”里去争取一份收入,并非易事。然而,如今却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踏上了奔赴城市的路途。

她们背后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

面对问题,28岁外卖女骑手王然的回答很简单:为了生存。

01 个体的对抗,女骑手的生存法则

早上六点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且很准时。王然要接下早餐这波单,所以他必须在 20 分钟之内把自己全副武装好,接着骑着电动车冲出家门。

“早高峰七点半就结束了,如果不快一点,上午就废了大半。”

王然为了能住得离南四环的派送点更近一些,于是每个月花费 1800 元与人合租一居室。

月入过万的外卖骑手,他们的收入较高。而应届大学生的工资却被房租占去一半,他们的薪资相对较低。在这个城市里,蓝领和白领处于不同的阶层。如今,在北京的同一间出租屋内,出现了蓝领和白领薪资倒挂的现象,这已经成为了现实,并且是大家的共识。

王然在初中毕业后,与同乡邻居一同来到了北京。他做过包装工,也当过大堂经理,还从事过销售工作。他所获得的最高工资每个月也不过 6000 元。他成为一名北漂女骑手的原因很单纯,最开始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份工作挣钱多。

家里遭遇了一些意外情况,在那几年当中,非常急需用钱。这寥寥数语,将所有的心事都倾诉了出来。

在用餐高峰期,要快速规划出最合适的路线,并且要带尽可能多的单,这是一个外卖骑手的必备技能。顺路的单、能放快递柜的单、不用进小区的单以及能超小道的组合单,就像是一把好牌。王然常常蹲在她的电摩旁边,等待合适的订单出现。

高效率,带来的是体力的节省和单量的居高不下。

骑手感受到平台的竞争在加剧,但王然依然会凭借自己的计算去对抗所处的环境,从而在艰难的处境中赢得那一丝丝的生机。

午餐高峰期,骑手们都聚集在外卖柜的另一侧

逃离北上广,是每个漂在一线城市的浮萍都会考虑的问题。

王然曾有过离开的念头以及重操旧业的想法。然而,薪资和自由就如同两块秤砣一般,把她牢牢地压制在原地。与男骑手相比,那些能够踏入这一行的女性,通常都有着沉重的心事。

同王然最谈得来的女骑手之前是个护士,她嫌医院工作太累,于是就辞职待在家里。然而,她却无法避免与丈夫、公婆因家庭开支问题而不断发生纷争。甚至闹到了分居的地步,她索性选择躲避这些纷扰,出来做起了外卖骑手。那段时间,女同事花钱大方,心情也很愉悦。

女性和男性存在差异,男性成为骑手是为了获得高薪收入,而对于女性来说,内心的感受以及自由更为重要。女性骑手在加速前行的过程中展现出了强大的韧劲,她们把误解、性别偏见以及残酷的机制都随着风咽下去,然后默默品味。

这份工作中,同人打交道是重要的部分。王然曾见过这样一些人,有赚外快来买笔记本的女大学生,有离异的母亲,有帮丈夫还债的苦命人,还有一夜之间破产的女老板。

骑手行业如同一个巨大的收容站,以最低的条件收纳着人世间所有强烈的生存欲望。

她们除了会做家政保洁之外,没有其他的技能。王然对此看得很清楚。那些从餐饮、家政、商超等服务行业离开的大龄女性,在结构性失业的形势下逐渐被淘汰,她们汇聚到一起,却又遭遇大数据的围堵,还没开始战斗就已经屈服了。

跑单时,王然也会给收集撑起粉色遮阳伞

骑手是流动性极大的岗位。风餐露宿的情况存在。户外条件较为艰苦。生理期会对工作产生影响。体力式微也会带来问题。这些因素都在无形中提高了女性的准入门槛。

骑手凭借脚力来获取收入,高强度和高压力同时也给她们带来了高收入。王然很喜欢这种能够远离没有意义的内耗的生活方式,工作是以三天为一轮,随时可以进入和退出。

大城市一直充满着机会和不确定性,而骑手这种依靠对等劳动交换关系的职业,总是能让王然在这座城市心里感到踏实。凭借一种近似乌托邦式的职业信仰,支撑着王然愿意为它再驰骋一段青春。

王然始终是南四环一带坚持最久的女骑手。

02 “当了骑手,我终于不再是个闲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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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然做骑手的目的是为了获得高薪以及维持生存。对于同样身为配送员的宋萱而言,当骑手更像是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进行的自我救赎。

学历一直是宋萱心中的困扰。她大专还未毕业,这成为她工作之后一直难以摆脱的烦恼。

她最害怕在面试时被问到学历,通常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她之前做了 3 个月的销售工作,还没等到试用期结束就遭遇了第一波裁员。多年以来,她没有取得成绩,没有任何起色,一直拿着基层的薪资,在各个行业之间不断地跳槽。

到了32岁,换了那么多工作,在经验履历上还始终是个新人。

婚育情况在她这个年龄段的面试中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大龄女性未婚未育,这使她成为了被淘汰的第一梯队。

一切都被搁置在原地,宋萱经历了 8 个月没有收入的生活。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人生的试错成本究竟有多高,而年龄除外。

之前想着,多去换一换,总归是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行业的,然而转眼间就到了这个年纪。

住在大姐名下的老房子里,吃了长达大半年的白水挂面。在那段时间里,只要在手机上看到“就业困难”这几个字,就会感觉呼吸困难,焦虑也成了生活中很平常的状态。

疫情期间,没有公司愿意接纳一个低学历的大龄新人。宋萱找工作找了半年,她彻底不敢去点开求职软件了。此时她的银行卡余额只剩下 836 元,除了这仅有的一点钱,她手里就只有大姐闲置的代步车了。

宋萱曾听闻有人说当配送员能赚不少钱。她交了 300 块钱押金,穿上蓝色马甲。接着央求大姐借了代步车。之后,她便开始了自己的一份新行业新工作。

平台要求每单都要穿工作服,多数时候宋萱会把马甲放在车里。

成为配送员的第一天,她感觉过去 8 个月一直哽在心头的那股气。在第一单收入到账后,终于通顺了。

第一单的价格是 19 块钱。对于一个长时间没有收入的人而言,这 19 块钱就像是一个象征着希望的火苗。她忍不住在心里进行换算,在平时,这 19 块钱能够供她生活三天。

看着每跑完一单就有钱入账,这种感觉十分爽。这种爽有点让人上瘾,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下一单了。

跑完第一个月后,把油费刨除,宋萱留下了五千多的净收入。对于普通的打工者来说,这笔钱不算多也不算少。而对于宋萱而言,5000 元刚好能够填补她的心疾。

工作动力一旦有了开端就难以停止。宋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休息,她会觉得如果不出门,就白白损失了几百块钱。

上一次休息的时候,是在全民阳性的那种风波里躺了两天。过了几天后,身体逐渐好转了,宋萱就又重新把马甲套上,在城市里往返来回。

宋萱在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吃罚单,原因是身体后期不舒服导致头昏脑胀。这一张罚单意味着这一整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过往生活的艰辛在这一刻全部涌现,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刻钟,随后又继续接下新订单,赶往下一个地点。

开始有了收入之后,我在家里待不住。我对这件事非常上瘾。如果仔细算账的话,其实并不是很合适。但我已经无法再做一个闲置的人了。

停步在原地,是导致焦虑的元凶。

宋萱在开车行进在路上。她从事着多劳者多得的工作。此时她的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平静。城市始终是需要配送员的。她在前进的路上,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她不再被年龄和“未婚未育”这些字眼所束缚。她也脱离了被学历所困扰的心境沼泽。

药品和甜品,是整个冬季最常见的订单

蛋糕和鲜花,是她平时最常经手的单品。

宋萱在蛋糕店取货时多买了一个草莓塔。这天下午她给自己放了半天假,而这天恰好是她的阳历生日。

宋萱坦称,在过去的十年里,她将自己定义为“不配”。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些看上去华而不实的事物,也不配拥有一个像样的生日。

现在收入增加了很多,日子变得好过了。我经常看到别的女孩都收到草莓塔,这次我也想尝尝。

03 “我们70后,生来就是独立女性”

常常有人在刚上车时会说:“怎么是个女司机?”黄伶从事网约车工作已经三年了,她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这个行业女司机比较少。坐过我的车之后,你会发现女司机也是挺靠谱的。

黄伶是上海本地人,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四十余年。并且在成为网约车司机之前,她还拥有 20 多年的区域经理工作经历。这些经历让她对市区的变化和路线非常熟悉。

网约车司机属于大众视角中的“男性职业”,就像骑手和配送员一样。然而,48 岁的黄伶在这个行业中却能应对得十分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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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对于电车来说是个考验,有时会因低温消耗过大而提前充电

经常会有人问她为什么放弃原本的工作而选择当一名网约车司机。对此,黄伶十分坦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平衡家庭。

疫情初期,黄伶的老公工作繁忙,大半时间都在外地。她自己是区域经理,工作也偶尔需要出差。上初中的孩子开始每天上网课,家里时常需要有人盯着。她想,总得有人为家庭迈出这一步。

对于 40+ 的女性而言,要找到一个既相对轻松又不用出差,并且薪酬还过得去的工作,并非易事。在那个时候,开网约车成为了黄伶的最佳选择。

工作时间较为自由且灵活,对于那些有需要兼顾家庭的女司机而言,这是这份工作最为突出的好处。

黄伶车技向来不错,并且能够很快摸清开网约车的门道。她每天吃完早饭就从家出门,迎接早高峰的到来,以此开始一天的工作。她按照平台要求的“四小时强制休息”制度来计时,通常一天平均有 2 个班次或者 3 个班次,之后就直接回家。

双休日的多数时间属于自己。偶尔会送儿子去补课,在顺路的途中跑上 2 个小时。过着一种有着自律、紧凑特点且自我适应的工作周期。

日常带饭的固定习惯,在有限环境中过尽可能健康的生活

网约车司机意味着每天要与各种人打交道。面对乘客当面质疑女司机,黄伶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打破职场中固化的刻板印象。

他们质疑我没关系。我终究要去证明女司机是靠得住的。这样一来,他们下次或许就不会再这样说其他人了。从这里可以看出上海女人的爽利。

网约车司机常被怀疑绕路,这是他们共同的苦恼。黄伶就曾因这个原因吃过几次投诉,还遭遇过醉酒乘客吐在车上却拒不付清洁费的情况。

这些对她而言算不上大的阻碍。当面对那些难缠的乘客时,黄伶总是能够想出办法来应对,将对方的招数一一化解。

从事这份工作,总会有一些麻烦和困难。这些麻烦和困难,只有女性从业者需要去应对。

女骑手和女司机找卫生间一直是件麻烦事。黄伶在日常工作中会尽量少喝水,偶尔她能找到加油站停靠。每逢生理期,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保持坐着不动。

除此之外,也要面对女性都绕不过的问题:安全性。

女性从小就会被培养出危机意识,并且拥有能够敏锐感知危险因素的能力。对于一个女司机而言,平时拉男乘客是一种情况,拉三个男乘客则是另一种情况,而拉醉酒的男乘客又会是不同的考量。

可见,在能力和收入方面,女司机能够与男司机达到相同的水平,但这个行业对女性而言并非完全公平。

黄伶一般在 7 点到 8 点这个时间段收工回家。上海的治安向来比较好,她的车也配备了一键报警装置。然而,她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从来都不跑夜班。

雨过天晴,黄伶同所有赶路人共享同一片美景

在天气不好的日子里,网约车的收入会处于旺季。即便环境恶劣且天气不佳,骑手和司机们的收入也能够随之提高。

自由度高,对于开网约车的司机和骑手而言,是一把双刃剑。高收入一直是建立在高强度工作的基础之上的。黄伶具备天生的自洽能力,在被默认为“需要吃苦”的行业里,也能够应对得很自如。

家里其实并不需要我如此辛苦。但我认为自己可以自食其力,能够为家里赚取钱财,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那也是好的。

能在工作的同时兼顾到家庭,在黄伶来看这是一种褒奖。

她会将这一切归结为自己属于 70 后。在她的观念里,这个年代出生的人总归是能够吃苦的。70 后能够娴熟地调节干扰,自主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即便生活是苦乐参半的,但他们也有能力将家庭和生活支撑起来。

她认为这代人以及选择加入这个行业的女性同行,生来就都是独立女性。

04 独立的另一种可能性

女性在某些行业里,因为男性数量较多且具有典型性,所以她们已经成为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群体。

当谈及独立女性时,会以经济、思想、人格的独立作为衡量基础。身处服务业且奔波在路上的女性从业者们,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有自己的心路历程,并且拥有强大的韧性和生命力。

那些能侃侃而谈的女知识分子,那些打扮入时并引领潮流的女郎,那些在社交平台上贩卖女性成功学的情感博主,她们是否解决了这个时代女性的迷茫,我们并不清楚。

那些奔波在路上的女性们,她们凭借手中的方向盘和电瓶车来行走自己的路。这条路行进起来并不容易,然而她们在面对这条路时所展现出的坦然以及自得的神情,使得那些随时有可能被取代的白领们感到羞愧。

她们仅仅是她们自身,做好自身的工作,各自怀揣着有着真实情感的故事。她们低头认真工作,凭借劳动去获取报酬,谁能说这不是当今的女性主义呢?

*本文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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