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928 发表于 2025-3-25 20:18:09

探索梦境与现实的旅行:从海子的诗到个人梦境的深远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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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时常梦见自己走在路上。在现实生活中,我也经常出门旅行。然而,我似乎仍不满足,还渴望在梦里走得更远更远。我经常梦见自己一个人走夜路,或者与他人约好一同前往某地,但却在车站错过了。上车后,我一节节地在绿皮车厢中寻找,看到窗户敞开着,大风把白色纱帘吹得很高。于是,我索性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望向窗外那更加不可知的地界。在一些梦里,我独自乘坐开往郊区的大巴,去看望一位朋友(梦中的朋友都住在郊外,不知为何)。下车之后,就仿佛来到了另一座城市,会迷路好一阵子,然而内心却快乐至极。我还梦见过开车驶入森林,或是沿着越南美奈那无比漫长的海岸线一直开到山顶。因为是在像深河般的夜色里,所以山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也有旅伴,但很少是身边最亲密的人。回望旅伴的侧脸,处于昏暗中。在黑白深灰的梦境里,就像沉默忧伤的石像一样。它见证着我不知该驶向何处的茫然。

有时候会梦见吃东西。在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是冬天睡午觉,梦见妈妈给自己削一个梨子,那梨子的汁水四处飞溅,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甜。怀着极大的期待等着妈妈削完,眼看着就要吃到嘴里了,却突然被叫醒要去上学。醒来之后哭了很长很长时间,因为永远都无法知晓那个梨子究竟有多甜了。妈妈说:“梨”和“离”同音,这意味着我们不会分离。这种说法给年幼的我带来了一些安慰。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忘记这个梦。因为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明白了梦和现实有着清晰的界限,一个人能够如此轻易地从美梦中被惊醒。

过了一些年,到了高中时期。有一回梦到妈妈不见了,四处都找寻不到,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剧痛,察觉到她多半遭遇了危险,在梦中一直哭到醒来,随即光着脚就下床去拍打父母卧室的门。开门的恰好是妈妈。我猛地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接着又抽泣了半小时才再次睡着。反复思考因果,大概是那段时间班上有个男生,他的母亲患癌去世了,他的座位空了几天。得知缘由后,我既震惊又难过,同情心瞬间决堤,暗暗发誓等这男生重新回校后一定要对他格外友善,因为我们原本几乎没说过话。过了几天,男生回来上课了,他除了胳膊上戴了黑纱,其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甚至还和前后的同学若无其事地说笑。周末我忍不住将这事告诉了来接我的妈妈。说着说着,我开始角色代入,说道:“如果是妈妈你……”还没说完,我就觉得实在难以想象,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根本无法控制。当时公交车上的人非常多,妈妈有些窘迫地把我从人最多的上车口推到了车窗边。我背对着人群,一直默默地流泪,一直到下车。之后不久,我就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那年我十五岁。开始明白梦能够折射出某种真实的恐惧。在梦里经历过死亡的人,或许就不会选择自杀了;在梦里永别过的人,醒来后是否会更加珍惜彼此,我并不知道。因为妈妈只是一直紧紧地搂着我说:“傻瓜,梦死得生。梦死得生。”——这或许就是中国人最原始的对于噩梦的一种安抚方式了。

还有一个梦与猫有关,这个梦令人伤心。此时已经毕业并开始工作了。在单位的院子里,有一只名叫小黄的流浪猫。我每天都会和几个喜欢猫的同事一起,给它喂食,陪它玩耍。尤其是我,将它的相伴当作上班之后最愉快的时光,好几次都想要把它带回家……然而,家里已经有两只猫了。小黄后来生了一窝猫仔,这些猫仔初长成后就在单位后楼乱窜,这惹恼了原本就厌猫的其他人。我和猫友只得想办法寻找好人家来托养这些猫仔。没想到我们费了很多功夫才送走最后一只小猫,而与我们相伴了两年的小黄,在哀叫了两天后竟然不辞而别。由于内疚和牵挂,或者只是单纯地难以忘记,时隔半年我又梦见了它。

小黄,我昨晚又梦见你了。

我梦见你离世了,接着我放声大哭。随后,你竟在我的悲伤中神奇地复活了,变回了初次见到你的样子。那是一只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小黄猫,它身上有着老虎般的斑纹,还有小兔般的粉红小鼻,以及温顺如童的黑眼睛。我将你抱在怀中,你挣脱开来,我佯装要走,再回头时,你依然和之前一样,不停地跟在我身后,像一阵风似的兴高采烈地冲过来。我穿过街道,站在对面。我能够看见你那小小的身子在人群和车流的空隙中奔跑着,你显得那样雀跃,那样快活。然而,那条街道是如此的长,天色又是如此的黑。你朝着我奋力奔跑,却始终无法跑到我的跟前。

小黄,天长地久,我一直在街道这边等你。你跑不过来。

有关于小黄,除了 2010 年日记里记载的那个梦之外,也有一些高兴一点的回忆。然而似乎通常情况下,快乐更容易被遗忘。实际上,即便做了悲哀的梦,也有忘却的办法:醒来时心如刀绞,怔忡了半天才又睡去,起身去洗脸刷牙,差不多就能忘掉大半了。在梦之国度中,有深有浅。我们走过了许多山长水短的幽明之路,见到了一些若即若离的人,说了一些真真假假的话。有时候,因为这些太像现实,所以我们就不愿意记住。

02

有一天,我在一个许久未使用的包里,无意间找到了一张纸。这张纸上写着某解放军招待所。大概是在 2013 年春天参加集团培训的时候,我在那里住了几天。纸上潦草地记录着当时的一个梦,而我早已把这个梦忘记了。

中午我梦见了 L。L 在一个戏台上吹箫,那戏台又大又堂皇。我当时分明着急要去某个地方办事,可经过那里时却忍不住走了进去,正好看到了表演,台下的人并不多。我悄悄地走上了戏台,L 全神贯注地吹着,背对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回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认出我来。Z 也来到了这里,我感到很尴尬,于是就匆匆离开了,在路上却遇到了 Y。她在梦里是与 L 同校的青年教师,然而在现实中并非如此。这一天,她对我格外友善,甚至提出要骑电瓶车亲自送我到学校门口。我离开的时候,远远地看了一眼戏台,确定 L 依然没有认出我,自然也没有跳下台追我。即便在梦里,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解脱。

这张纸上的“L”,是一位在生活中消失多年的故人。或许是因为当时离别得很仓促,梦中的诀别又比现实晚了很多年。实际上,我早已几乎将这个人的存在遗忘了。不清楚是真的念旧情,还是对当初种种错失的可能性感到遗憾。即便把这些可能性一一追问,它们也早已变成了确凿的不可能。

这大概就是梦的暧昧与自由之处。梦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对自己也无需解释。它可以在醒来后就遗忘,也可以随手找一张纸将其记录下来。就连做梦者自己都不肯将其当作真实的,那只是“一个梦”。

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那个神奇的军区招待所,它占地面积很大。在一望无际的后花园中心草地上,矗立着一个小小的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三只梅花鹿、五只猴子、四只孔雀,还有两只猫。猫未被关在笼子里,而是放养在动物园边上的玻璃花房内。其中一只是乌云踏雪的狸花猫,另一只是品种看上去不大纯正的暹罗猫。这暹罗猫的真正特别之处在于它只有三条腿。这并非重点,重点是不知谁给它安装了一条假肢。那是一条真正的假肢,看上去几乎能以假乱真,形状完美,毛皮也无缝对接。唯一的漏洞或许是它比原有的腿略大一点。我询问看守花房的师傅,假肢是谁安装的。那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北普通话说道:这猫的主人呀,花了七千多块钱呢。

主人呢?花钱安了假肢怎不把猫接走?

人已经离开北京了,把这只猫留在了这里。不知道它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每月都会寄猫粮,也不清楚是从哪里寄来的,寄来的地方天南地北都有。

这听起来很像一个被删减了开头和结尾、刻意省略要点的短篇小说。有这样一位主人,他为猫花费大量钱财,却不知其职业,也不知其去向。我瞧了瞧那个大叔,顿时觉得这个看似老实的人还隐藏着许多秘密,比如这只猫是如何变成三条腿的,它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然而,我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更加好奇地蹲下身来仔细打量那只暹罗猫,它正平静地、一丝不苟地舔着那条假腿。大叔说它总是这样,“一天到晚就打理那假玩意儿”。

难以说清它究竟是过于珍惜,还是始终无法适应这命运奇特的馈赠品。这是一只猫的命运。这只猫住在鲜花盛开的玻璃房子里,拥有七千块钱的假肢,还有土著猫朋友,能够与猴子、鹿以及孔雀一起玩耍,并且有一个远方的神秘主人,它是一只混血暹罗猫。

这比我在纸上匆匆记录下来的,似乎更像是一个真正的梦。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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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阅读亦舒的《喜宝》,在书的开头部分提到女主人公姜喜宝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中有人给她写了很多信。

我睡了很久,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还做了梦。十八岁那年的男朋友是个混血儿,他曾经那样深深地爱着我。约会时,他的目光总是眷恋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即便我不看他,也能知道他在看我,每一寸微笑都让我心花怒放。然而,后来他还是把我忘记了。没有收到一封信……在梦中读到他的长信,一封接着一封,这一封还没读完那一封就寄来了,每封信都是先放在胸前暖一暖,然后才拆开阅读。

每次都会做乱梦。梦到自己穿着白裙子去做客,还在吃葡萄,结果把裙子弄得一裙都是紫色汁液,然后忙着去找地方清洗……突然来到了一栋很破旧的楼宇前,那里有一只只柜子,柜子上是考究的白铜柄小抽屉,一格一格的,就像中药店那样。打开这些抽屉,却又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嘴里一直不停地呢喃着,向陌生人细细诉说:“他那么爱我,终究还是没有写信给我。”始终忘不了那些信。

梦中收到的信对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很重要,她表面刚强而内心渴望爱。这梦的细节很具体,让人怀疑师太是借小说记录下自己的一个真实的梦。

张爱玲《小团圆》的结尾也写到梦。

她从未想要孩子。或许部分原因在于,她认为如果有了小孩,小孩一定会对她不好,会替她母亲报仇。然而,有一次她梦见了五彩片《寂寞的松林径》的背景,并且身入其中,这部影片还是她小时候看过的,大概是由名著改编而成,亨利·方达与薛尔薇·雪耐主演。她早已不记得影片的内容了,只记得这部影片没什么好的,只是其中的一支主题歌《寂寞的松林径》很出名,那首歌的调子她还记得,非常动人。当时的彩色片状况不佳,显得俗艳,就像着色的风景明信片一样。青山之上有红棕色的小木屋,与碧蓝的天空相映成趣,阳光下满地的树影在摇晃着。有好几个小孩在松林中穿梭,这些小孩都是她的。之雍出现了,微笑着将她往木屋里拉。十分可笑的是,她突然变得羞涩起来,两人的手臂拉成了一条直线。就在这个时候,她醒了过来。那是二十年前的影片,而人是十年前的。她醒来后快乐了很长很长时间。

九莉最后的“快乐”,比喜宝的不甘更为高级。因为到此时,我们早已知晓一切都已终结,也完全以为九莉与雍之间的情缘已经翻篇,曾经渴望过的共同生活也化为泡影。然而,兜兜转转之后,到了尾声又以彩色片变形的旧梦回到了原点,这让人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空落感,这种空落感在之后是无法填补的伤心。

黄碧云《其后》里所写的,则是一个男人的梦。

昨夜我梦见了我的母亲。她穿着一件莲青粉荷的和服,低着头,头发高高地挽起,别着一支银簪。她跪坐在玄关上,静静地煮着茶,那茶香扑鼻而来。……在梦里,我的母亲比我的亡妻看起来更年轻,她看到我后,低低地呼唤着:“平岗,还不快去洗干净。”我的母亲比我的爱人更加纯静。

然后我梦见家后的小山着了火,漫天漫地地烧着,母亲自此消失。

我的白袍,在一生之中这般掠过。如今我只是一个小学生,到外面转了一圈后回来,玩得特别疲累,在火车经过隧道的时候打了个盹。我梦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上布满了癌细胞。我还梦到自己即将离世。过了隧道后我将回到自己的家。我的母亲身着莲青粉荷的和服,正在煮茶。妹妹芳子呼喊着“二哥二哥”。接着,大哥会把那让我十分沉迷的小木鸟还给我。

我会发觉我原来是一只蝴蝶,很偶然地,经过了生。

她这篇的主人公是一位患了乳腺癌的日本男性。然而,其运用的诉梦手法十分女性化,即便所化用的是庄生晓梦的典故。

借助人物的梦,将他们内心最深的爱与恐惧、最大的渴望与求不得暗示出来,这大概是女性作家或者偏抒情气质的男写作者经常使用的手法。然而这些梦有时候太过于伤感,寓意有时候也太过于完整,从而便于进行诠释。我十分清楚这一点,因为我自己也深陷其中。这些被挑选、重新组合并且反复讲述的梦,并非没有自怜的成分,但是却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我看完《小团圆》之后就合上书本大哭起来。张爱玲或者九莉肯定做过许多跟“之雍”有关的其他梦。她只是选择了不说。

男性气质强烈的艺术家写梦时,大多只是平铺直叙地去写。如果不仔细深究,很难找出其中的隐喻喻体。即便梦中的冲突很激烈,他们应对的方式也往往趋于理性冷静。甚至还可以对这些梦进行原型分析和哲学思辨。例如意大利导演费里尼的《梦书》,还有同样伟大的日本导演黑泽明的影片《梦》。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的《我自己的世界:梦之日记》的中文版译者恺蒂在该书的导读里讲道:“初读格林的这本《梦之日记》,首先的感受是诧异。诧异于它文字的平淡,诧异于它结构的松散,诧异于它情绪的毫不渲染,也诧异于它竟这般朴素。”小说家格林在故事、情节、语言、所要传达的信息以及氛围的营造等方面都做了充分的准备,而这位一直平铺直叙的格林现在可以说是“放下武装回归梦想”了。然而,这真的是这样吗?在书的自序里,格林说这本小书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的自传,是“一个怪人过去三十年的生活”。梦对他意义重大,他有专门记录梦境的笔记本,这笔记本成为他生活的另一种变形镜像,是日后创作的隐性源泉和强驱动力。也许我们可认为,格林把梦当作某种神谕或创作启示录,而不像女性作家笔下的梦那样直接指向过往且便于解读。男心理学家或许更重视所梦之物对性压抑性象征的暗示,例如弗洛伊德。但这种释梦方式与女性作家惯用的追忆模式相比,是另一种容易流于简单的套路。

钱锺书的《围城》中曾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梦。在一行人前往国立三闾大学的途中历经颠沛流离之时,某个夜晚,孙柔嘉与方鸿渐做了相同的噩梦。

睡熟后,梦的深处有个小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别压住我的红棉袄!别压住我的红棉袄!”鸿渐本能地滚了滚身子,意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在他头边传来一声叹息,这叹息很轻微,就像被压抑的情感在偷偷地呼吸。他被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想划根火柴,却又害怕真的照见什么东西,此时辛楣正在打鼾,远处有一条狗在叫。他定了定神,笑自己是活见鬼了,接着神经又松懈下来,想要睡觉。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拒绝他睡觉,把他的身心撑起来,不停地撑,不让他安稳地睡下去……就在他挣扎的时候,他听到邻近的孙小姐呼吸急促,好像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他赶忙用被子蒙住头,心跳得厉害,仿佛胸膛里都容不下了。……孙小姐被火光耀醒后翻身,鸿渐问她是不是做了噩梦,孙小姐告诉他,她在梦里感觉有一双小孩子的手在推开她的身体,不让她睡觉。

这个充满奇异力量和混乱神灵的梦对孙柔嘉和方鸿渐感情的增进有着意想不到的帮助。孙小姐在做了梦魇之后,与鸿渐变得更加熟悉了。他们俩一同在清晨的天光下愉快地谈论起鬼神之事,这使得赵辛楣在隔壁吃醋,嘲笑他们“魂梦相通”,他还悻悻然地自称“我是粗人,一点也没感觉到什么”。此处的梦令人印象深刻,原因大概有二。其一,它能有效推动情节发展;其二,在这一路毫不风雅的逃难过程中,它是唯一比较富有情致的描写,能让人亲身感受到与男女主人公共享黑暗里未知的恐惧和亲切。同时,这里也是方鸿渐对孙柔嘉一路冷眼旁观后,逐渐放下心防并暗生情愫的转折时期。

沈从文比钱锺书更富有浪漫色彩。他会在情书中请求张兆和:“梦里来赶我吧,我的船是黄的。就沿着我所画的小镇一直向西走。”然而,他所渴求的爱人的梦,相较于女作家的梦,更具有可操作性。他会把自己乘坐的小船颜色交代得非常清楚,以便让爱人在梦中能够追来,不会错失。《边城》的结尾,翠翠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中,那个在月下唱歌,能让翠翠在睡梦里因歌声而使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没有回到茶峒。……这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或许“明天”就会回来!这里的梦,有着让歌声浮起灵魂的作用,然而它的目的并非仅仅是为了怀旧,而只是为了抒情。沈从文已经是男性作家当中,气质最接近女性的那一位了。

我喜欢的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改写过中国“黄粱一梦”的故事。卢生醒来后,被吕翁告知“人生如梦何必执着”,然而他却从容地回答:“正因为是梦,所以更要真实地生活。那个梦终会醒来,而这个梦也终有醒来的时候。人生在世,要活得能够问心无愧地说:此生确实曾活过。先生难道不认同吗?”他的反驳既巧妙又不失理直气壮。而吕翁此时也真的无言以对。

所以连梦竟也男女有别。

04

真正关乎生死的梦,是像苏东坡的《江城子》那样的悼亡诗。“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这里面那一点家常情味成为了千古绝唱。纳兰容若也有“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这是未梦先疑的感慨。古人的情诗能轻易让我们回到那些更深露重、人难以入睡的长夜。而那些看似速朽无常的梦,也在这含泪书写中获得了永恒。

早先唐人写梦,有“梦游天姥吟留别”那般壮阔,有“铁马冰河入梦来”那样顿挫,杜甫有“三夜频梦”李白,体现出“情亲见君意”。更早的,南朝沈约的《别范安成》,运用的是战国张敏梦中访友高惠迷路而返的典故。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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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诉说着年少时轻易离别,到老了才知晓再次相会的日期难以期待的惆怅。对于朋友的梦,元稹的《酬乐天频梦微之》也是很好的: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唐明皇开始,悼亡之事常依托于梦,且梦中多有亡人。谈及梦时,相较于这种难以改变的天人永隔的情形,或许我更倾向于那种更为微妙的怅然若失之感。以晏小山的词为例,“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种直接抒发情感的方式,似乎不如“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那般含蓄婉转,更比不上“梦入江南烟水路”那样令人魂牵梦绕、惊心动魄。

这种不太彻底的审美或许是因为我身为一个不够彻底的现代人。知晓无需经历死别,也能轻易地遭遇生离……相见倒不如不见,有情仿佛无情。每天清晨醒来,首先要做的并非刷牙洗脸,而是尽量轻快地将昨夜的梦抛开。我们甚至都没有用来追忆一个梦的时间,就佯装精神饱满地再次投身到新一天热闹非凡的生活中。

生活留给梦的空间是很少的。除了综艺节目里那些口口声声说梦想的年轻人,他们所说的梦其实完全是另外的东西,或许换成个人发展和职业愿景会更恰当吧?

如果要说心愿,那我只希望不要迅速遗忘曾经做过的每一个梦。在梦里和梦外,都已然失去了许多。

05

当我有一天告诉你说:我昨晚梦见了你。

不要将其视为一种期待性的表白。我所要说的,仅仅是你在某一天某一个夜晚曾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意味着,在我醒着的时候也想到过你,仅此而已。

我梦到故宫空旷处有极苍白且辽远的太阳;我梦到一些幽暗的房间,适合私语;我梦到并肩坐在冬天的草地上,放声大笑;我还梦到绵延的铁轨通往无尽之处;梦到胡同深处停放着旧自行车;梦到暌违多年的儿时玩伴;梦到越来越窄的林间小径;梦到沙漠中心涌出泉水;也梦到一直站在那里等我的鹿……我未曾梦到得奖,未曾梦到礼物,梦境大多没有颜色,也少有连贯的声音。在一类常常重复的梦里,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考试,并且每次都是政治考试。从小学开始,我就会梦到出门之后才发觉自己衣不蔽体,只能窘迫地躲藏在上学的路边,看着众人谈笑风生地走过。即便梦了很多次,也仍然没有办法,最终只能满身大汗、惊慌失措地醒来。

我时常梦见一片大水。我梦见我们在水上划船,四周都是茫茫大雾。这是我梦中出现过的最后一种交通工具,它很难被忘记,因为那雾随时有可能将你我吞噬。而且如果桨握不好,就会随时掉入水中。

关于梦,我能说的就这些。如你所知,鲁迅先生曾说:做梦的时候是自由的,而说起梦来就不自由了。

我好像也已说了太多。

文字选自《三四越界》,文珍著,中信出版社于 2018 年 8 月出版,原题为《梦》

图片丨来自作者

编辑丨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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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的人就光明正大地累吧。佐野洋子在面对各种情感时,除了爱,其他的都不是她的对手。王小波与李银河有书信集。

最近做了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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