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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迪的微信头像与纹身背后:藏孩子打官司等坎坷的亲子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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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5 00:26: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林迪的微信头像中有一只简笔画狐狸,旁边还有一只小松鼠,狐狸代表儿子,小松鼠代表女儿,这是她为曾计划开办的家庭教育工作室设计的logo 。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便能够在密密麻麻的通讯录里寻到她的头像,然后点开对话框。所以她至今都不敢更换头像,担心女儿倘若哪天有机会找她,却寻觅不到她 。

有一天晚上,她梦到儿子背出了她的电话号码,之后他们得以重聚,孩子们紧紧抱住了她,她哭着醒了过来。

林迪手上有两个纹身,其中一个是“妈咪”,那是儿子画的,是在和孩子刚分离时纹的,另一个是一只代表儿子的小狐狸,是在5月31日儿子生日那天纹的。

过去几年发生的一切,正如一场美梦,她被残忍地叫醒了。

两人从相恋开始,之后步入婚姻殿堂并有了孩子,然而后来出现争吵,感情走向破裂,进而分居,一方还藏起孩子,最终闹上法庭争夺孩子抚养权。

这个情节好像和普通的离婚案没什么差别,只是故事的主角变成了两个女人,这时性质就全然不一样了。

同性婚姻未获认可,林迪维权之路艰难异常,她两次前往北京,三次报警求助,却连孩子的面都未能见到,最终她实在没有办法,把曾经相爱的伴侣告上了法庭。

6月9日,是林迪见不到孩子的第197天。她还在等。

林迪每天都在数着和孩子分开的日子,这种等待十分漫长,有时她会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最弯的路”

林迪自从在大学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让父母接触有关同性恋的信息,同时,他也感觉和父母之间一直存在一层隔阂,原因是生活中很重要的那部分,无法向他们倾诉 。

父母大概察觉到了这种隔阂 ,2009年 ,他们主动告诉她 ,知道她是同志 ,并且表示接受 ,还说 “就希望你快乐” 。

那一年,林迪在一个朋友聚会上结识了章敏。两年后,他们又在同一个朋友聚会上再度相逢。那时两人恰好都处于单身状态,于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2012年,章敏提出了一个提议,在这个提议下,两人做出决定,要从上海搬到北京,去和章敏的父母一起生活。

林迪是上海人,从小在上海长大,在上海读书,在上海工作,亲友关系基本都在上海,她从来没去过北京。当时她给已在苏州定居的父母写了一封信,征求他们同意,希望他们理解自己和女友对未来的规划。

林迪到了北京后,先找了一份管理类工作,这份工作做了半年,她有点不适应,感觉自己不太能融入新环境,于是就辞了职,之后跟章敏一起帮章敏的父母打理生意,林迪主要负责做财务,章敏父母给她们发工资,两人的生活和感情渐趋于稳定。

林迪表示,2014年时两人产生了生孩子的念头,当时身边有女同朋友借助借精的方式生下了孩子,她们作为孩子的干妈,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喜悦,认为要是自己有孩子,“肯定也是极为美好的事。”

两人下定决心后,便开始备孕,同时着手寻找相关渠道。起初,她们想向身边朋友借精,有人同意了,可后来仔细思量,又担忧日后会产生纠葛。最终,她们将目光投向丹麦的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宣称拥有全球最大的精子库 。

联系好这家公司与专业诊所之后,她们于2015年3月抵达丹麦,按照计划,她们要在欧洲待三个月,各自有三个排卵周期可用于进行IUI(人工授精),但在第一个周期时,章敏被检查出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因此第一次IUI只有林迪一人进行。

做完后,她们开始往南旅行,林迪几乎每天都会拍拍自己的肚子,笑着询问,说,你在不在里面,在不在,十几天后,在丛林里的度假村测出的验孕结果,给出了否定答案。

在返回诊所的途中,林迪对章敏讲,要是她能怀上双胞胎,即便自己怀不上那也没什么关系 。章敏对她进行纠正,表明这并非重点,重点是两人都要怀上 。

她们为了加深彼此的联结,自始至终都使用同一个人的精子,然而之后的两次IUI都失败了。

她们按照原本的计划返回国内,决定去做成功率更高的试管婴儿,仍然选择在丹麦的同一家诊所进行。第一次做试管婴儿的时候,她们每个人仅有一个胚胎,最终这些胚胎都没有成功着床。她们再次失望地返回国内。

2016年春节前,她们第三次前往丹麦,进行第二次IVF。取卵后的第三天,两人分别植入两个受精卵,剩余四个继续培养成囊胚。然而,囊胚培植失败,肚子里的4个也未成为她们期望的宝宝。

到这时,她们已经努力了一整年,叶酸也吃了一年多,一天都没中断过。屡屡失败带来的沮丧感达到了极点,然而就此放弃又心有不甘。后来经人推荐,她们决定前往美国,做最后一次尝试。“要是还不成功,就只能接受了,这表明我们没有那个运气。”

在美国取卵前,林迪、章敏两人打的针。

在美国取卵六天后,林迪因卵巢衰退,只培养出两个囊胚,接下来要做PGS染色体筛查,这是她压力最大的时候,所幸筛查后,她还剩一个,章敏有四个 。

此行期间,她们在洛杉矶选了个日子登记结婚。那一天是2016年7月6日,她们身着便服在市政厅的小教堂举办婚礼,林迪回忆,当时说完“Yes,I do”后,她不由自主流下眼泪,签字的手也在抖动 。

2016年10月,章敏在美国接受胚胎移植,林迪也在美国接受胚胎移植,两人先后进行。她们希望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按照原计划,林迪先移植自己的男胚胎,之后章敏再移植自己的女胚胎。然而到了移植周期,林迪的激素未达标。为了不打乱已订好的行程,她们决定按时前往美国,让章敏先移植自己的一个男胚胎。待林迪激素合格后,再移植林迪自己的男胚胎以及章敏的女胚胎。

她们期望的事情发生了,三个人都怀孕了。朋友对此感到惊叹,问“你们怎么如此勇敢呢?”

很不幸,在怀孕12周进行产检时,发现林迪腹中的男性胚胎已经停止发育,她在B超检查床上悲痛大哭,章敏不断对她进行安慰 。

林迪表示,最后的结果和设想不一样,两个孩子的卵子都是章敏提供的,然而她们从不认为这存在什么问题,“即便到现在我也不觉得有问题,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是我们共同努力所产生的结果。”

产检那天 ,林迪在一篇个人公众号文章结尾 ,写下了一段话 ,这篇文章记录了两年的受孕经历 。

这一路上有曲折,也有欢喜,它们仿佛在测试我们一致的心意,为了组建属于自己的小家族,我们或许走过了最弯的路,这段经历已无法用“成功”“失败”“幸运”“不幸”来衡量,那一刻我明白,每个孩子都在帮助我们完整人生体验,而我们还有两个优秀的孩子,我们也是通关后升级版的自己 。

故事发展到此,才只是我俩下一段人生的引子。

破碎的家

林迪反复强调一点,那就是“我们曾经很好”。两人在孕期相互陪伴,彼此照顾。章敏对她呵护备至,很多画面至今让她想起仍有温柔之感。

那时,章敏怀孕了,变得爱吃水果,她们晚饭后会一起出门散步,手牵着手去买水果,有时会停下来静静站着,相互依偎着,看月亮。

2017年,章敏前往美国加州待产,林迪也去了美国加州待产,5月底章敏生下儿子,6月底章敏生下女儿 。

儿子出生的时候,发出了哇哇大哭的声音,在一旁陪产的林迪,哭得也不成样子了。章敏进行的是剖腹产手术,出现了有点大出血的情况。在确认孩子没有问题之后,林迪赶快回到了手术台上章敏的身边,帮她按摩疼痛的肩颈部位。护士让她跟着孩子去观察室,她表示:“不,我要陪在我的妻子身边,她更需要我。”

之后她来到观察室看望儿子,观望了许久,才壮着胆子去抚摸儿子的小手,她小心翼翼地呼唤儿子,儿子用小手握住了她的食指,她顿时百感交集,又哭又笑。

28天后林迪生下女儿,章敏前往医院陪产,将儿子托付给月子中心,而后全力照顾林迪。林迪顺产,生产过程持续了近十六个小时,极为难熬,她还曾因未在好时辰诞下孩子而自责不已。章敏安慰她,表示这个出生时间也很好,我们的孩子肯定不会差 。

儿子出生纸登记的母亲是章敏,女儿出生纸登记的母亲是林迪。后来她们一直告知孩子,他们有两个母亲,章敏被称作“妈妈”,林迪被称作“妈咪”。

女儿的出生纸上登记的母亲为林迪

月子还没坐满,她们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国了,并且决定独立带娃。林迪表示,刚开始没有请阿姨,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人一起带娃,两人能够互相体谅。后来章敏想转行,开始到外面学习、工作,建立新的社交圈,林迪则继续在家全心育儿,还请了一个阿姨帮忙。



之后,由育儿引发了各种观念冲突,还产生了摩擦,这慢慢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林迪介意章敏在哺乳时抽烟,希望她能多陪陪孩子,章敏却认为林迪不上进、乱花钱,到了某个阶段,林迪感到很难跟章敏沟通。

林迪表示,章敏属于性格较为强势的人,平常相处基本上以她的意见为准,两人出现问题时,这种不对等愈发显著,有时会觉得不被对方尊重,并且对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还为此感到痛苦 。

但林迪一直都觉得,家是不会散伙的,就算存在再多问题,大家也能够好好商议,一起解决。所以当章敏提出分手时,这对她而言是非常突然且极为沉重的打击。

林迪清楚地记得,分手那天是2019年3月1日,那是章敏把她从苏州父母家接回北京后的第二天,此前她们在电话里有过争吵。

那天下午,章敏带她出去买菜,在回来的路上,章敏开口第一句问:“你有什么打算?”她感觉,这如同一个公司的HR以辞退员工的姿态发问,这种姿态平静、理智且不留余地 。

她情绪波动十分剧烈,不时会被对方说出的一句话刺痛。和感情失败相比,对她打击更大的是,这个曾经圆满的家即将破碎 。

章敏表示你可以离开,将两个孩子留给她,她会妥善照顾他们。然而她并不相信,认为当下没人能替代她给予孩子最好的照料。她提出想要继续留在孩子身边,直至他们去上幼儿园。章敏对此予以了同意 。

几天后,林迪与章敏首次探讨孩子抚养问题,章敏打算让林迪前往美国将女儿出生纸的生母变更为自己,两个孩子都跟随她生活,林迪对此未明确表态,仅表示期望日后能共同育儿,自己每周可探望孩子两次,章敏口头应允,却拒绝签署相关协议 。

“那她随时都能反悔啊!我感觉她就是想哄着我把孩子的出生纸改了,改完后就不再需要我了。”林迪心里这样想着,她觉得多拖一天,自己就能多陪孩子一天 。

接下来的近8个月里,她和孩子天天在一起,依旧如往昔般照料他们,每日都会拍照、写日记,以此记录和他们相处的桩桩件件,然而心情却大不一样了。她变得格外珍视,愈发在乎孩子的感受与需求,不像从前那般累了就想着歇一歇或者抱怨几句,还说“那时候觉得你们虐我,我也欣然接受” 。

她开始带着孩子外出旅行,带着他们第一次去海里,第一次乘船,第一次登山,第一次参加婚礼……她希望跟孩子创造更多的回忆,或许有一天他们不会记得,可对她而言每一天都意义重大,每一刻都十分珍贵,“仿佛是偷来的”。

期间,她给孩子们讲过一个能缓解分离焦虑的绘本,叫《看不见的线》,儿子很喜欢听这个故事,因为她会把绘本里小朋友的名字换成他们的名字 。她抓着他们的小手说,“知道吗宝贝,不管你们在哪儿,妈咪都和你们在一起” 。她还说,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会有一根隐形线,虽然看不到,但它是存在的,它会牵住彼此 。她又说,“妈咪很爱你,你一定要记得” 。

林迪生育孩子后,曾计划从事幼儿教育工作,为此学习了相关课程,这本儿童诗集是她上课时做的一个作业 。

2019年5月12日,林迪和孩子们共同完成了一幅画,这幅画被用作母亲节礼物。

那段时间,林迪处于分裂状态,悲喜交集。一方面,孩子们每天带来诸多笑容与快乐;另一方面,她时刻提心吊胆,一想到早晚要与孩子分开便痛苦不已,偶尔情绪难以排解,只能趁孩子午睡时,或者躲进厕所哭上一会儿。

她曾考虑过悄悄把女儿带走,还去询问过外国籍小孩报名上学的相关情况,然而她又担心这样做会惹恼对方,导致以后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每次章敏回来,她就会觉得压力巨大,言谈变得谨慎,举止也小心翼翼,内心害怕眼神交流,同时还要时刻察言观色,生怕稍有差错就“一脚踏空”,进而导致与孩子分开。

离别终究还是来了。

2019年11月25日早上,章敏突然要求林迪搬走,原因是林迪曾将她的父母“赶出家门” 。

林迪向澎湃新闻讲述,11月初的时候,章敏的父母带着阿姨以及两个孩子返回舟山老家,章敏因为某些原因单独先行回到了上海,随后她带着一位朋友以及朋友的女儿前往舟山游玩,并且提前通过微信告知章敏母亲,想要让朋友母女在其家中住一晚,睡在阿姨的那间房,让阿姨睡沙发。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当天章敏父母去了外婆家,第二天才回来 。

林迪说后来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太没把自己当外人,还停留在“我们是一家人”的状态 ,之后她和章敏父母在舟山待了十天左右才回北京 ,期间没发生任何事情 ,她一直很尊重章敏爸妈 ,即便生活中有观念冲突或矛盾 ,她也不会跟他们争吵 。

那天章敏用这件事指责她,她感觉“有点百口莫辩”,不过她觉得,这只是章敏找的一个借口,其目的是让她离开这个家。

林迪回忆,当时章敏一开始想让她拿钱,条件是把手续办掉,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她不愿意,章敏又提出资助她再做一次试管,让她拥有自己的孩子,她还是不愿意,最后章敏说,你也可以把女儿带走,你现在立刻就把她带走。

林迪的第一反应是“我真的可以(带走)吗?”,章敏又说,要是你真把她带走,那会毁了她一辈子,你以后要是有怨恨,会发泄在孩子身上,你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她有亲哥亲妈,她有一天会来找我们,我会告诉她当初是你要把她带走的,她就会恨你 。

这些话一下击中林迪的软肋。她最怕的就是伤害到孩子。

林迪说,自己在家多年没出去工作,很怕环境变动让孩子过上很差的生活,怕孩子受委屈,分手这事几乎摧毁了她的自信心,使她常陷入“我真的那么差吗”的自我怀疑,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照顾好孩子 。

章敏说了一些话,这些话仿佛具有施了魔法般的万钧之力,压在了她的心上,她本就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结果因为这些话,她不自觉地困在了对方的逻辑里,进而失了方寸。

她决定先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再回来解决孩子的问题。

那天下午,她与孩子们正常作别,随意整理了两件衣物,带上女儿的出生纸以及两张结婚证,离开了那个经营达七年之久的家。自那以后,她再也未曾见过孩子。

被拒绝的探视

在回苏州的高铁上,林迪一路失控地哭着。她心里无比后悔,恨不得马上掉头回去。母亲到火车站接她时也哭了,她拒绝了母亲的拥抱,仿佛被痛苦灼伤,谁都碰不得。

离开原生家庭十几年,明明已经成为妈妈,却突然被“打回原形”,以糟糕状态回到父母身边,再度变成让他们担心的孩子,林迪因此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 。

十天后,在母亲陪伴下,林迪鼓起勇气前往北京找章敏沟通,她心里明白章敏不会让女儿跟自己走,可她觉得必须要开口,当时她又紧张又害怕,压力非常大。

林迪先把母亲安置在宾馆,然后独自一人前往章家楼下的肯德基,在那里与章敏碰面。她回想起来,章敏曾提出要是她打算带走女儿,就得先把之前给她用的钱归还回来 。

那两年在国外怀孕并生下孩子,花费了一百多万,这些钱都是章敏父母出的 ,“我们帮她家里干活,也不拿报酬 ,需要花钱时 ,她妈妈就转一笔钱过来。”

林迪询问对方要多少钱,章敏回答说要一千万,两人因此谈崩了,林迪表示想看孩子,便提出要回家收拾东西,章敏称自己来收拾,随后就上楼了,林迪回过神后,也跟着上楼了。

门是阿姨开的,女儿站在边上,林迪还没来得及喊她,她就被拉进去了,章敏立刻出来,把门关上,开始骂人,原因是她刚发现林迪把女儿的出生纸带走了,两人在楼道里争执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

第二天早上,林迪再次返回,发现屋里毫无动静,孩子不在屋内了。后来她知道孩子被带离了北京。她询问阿姨,阿姨面露难色,称不便再与她联系。

章敏表示等过两天她有空闲时间了,便能够继续交谈。林迪和母亲于当天返回,林迪说“孩子都不在北京了,这样我们还聊什么呢” 。

回到上海后 她着手寻找律师 她认为仅靠自己根本没办法要回孩子 她难以面对那个很强且具备谈判技巧还深知自己弱点的人 很多时候 她看着手机 想和对方说想见孩子 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圣诞节前好不容易开口 却遭到对方拒绝

对她而言,光是直面章敏,就是极大的挑战。她需要专业人士施以援手,帮她挡在前方。

律师高明月回忆,去年12月下旬林迪首次找到他,当时林迪整个人很消极,情绪极为低落,对自己以及案子都没什么信心 。他表示他们花了大量时间去鼓励林迪,这是在很多案子中都未曾碰到的情况 。他劝导林迪振作起来,称“你要让法官知晓你有信心去面对未来生活,法官才会有信心把孩子交给你” 。

刚和孩子分开那段时间,林迪的状态不太好

后来的某一天,林迪的手机收到了孩子们的体重信息,该信息由北京家里的一个智能体重秤发送,这表明孩子们已经回到北京了。

她当时已经重新开始工作了,趁着元旦放假的时间,连夜乘坐火车,在31日上午到达了曾经的家门口。

家里有两道门,一道是装有指纹锁的防盗门,另一道是钢门。林迪表示,她抵达时,钢门未关,能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声响,章母当时也在家中。她敲门说道:“外婆,让我看看孩子。”章母颇为惊讶,即刻打电话叫章敏回家,却始终未开门。

45分钟后章敏赶了回来,她劈头就说孩子是她的,另一个人反驳说孩子是自己的,于是两人在楼道里又开始了争吵,争吵幼稚且无意义,言语十分激烈,其中一人有点气急,扯对方头发,抓对方手臂,想让对方离开 。

高明月在北京的同事袁富连赶到现场,先是听到林迪在哭泣,随后看到个子较高的章敏拽着林迪右边的胳膊,朝着电梯方向拉扯,章敏看到袁富连来了,这才停止动作。



袁富连称,章敏一直很冷静,后来警察赶到了,她依旧不断强调林迪是代孕的,目的是来抢夺她的孩子,并且还向她索要钱财。

那天林迪报了三次警,第一次报警时她和章敏是同时进行的。林迪回忆,警察赶到后,双方各执一词,一方拿出了出生纸,另一方称有亲子鉴定,这让警察感到十分困惑。之后林迪把整件事情解释了一遍,警察大致听明白了,便表示这种事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还建议她去法院解决。

警察以扰民作为理由,将她们带到楼下交谈,交谈并未达成一致 。章敏宣称要跟林迪完全划清界限,随后转身离开小区 。之后,她把林迪拉黑了 。

之后林迪再次上楼敲门,请求章母开门让她看看孩子,因为后来一直没听到孩子声音,她很担心,便又报了一次警,请求警察让她看一眼孩子,确认孩子是否安全,警察与章敏取得联系,然而后者始终未出现,还强调孩子不在家里,警察让章敏发一段孩子的视频过来,用以证明孩子是安全的,随后把林迪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下午4点做完笔录后,林迪独自回到章家,她发现孩子又被转移走了,这一次,她完全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林迪被绝望彻底击垮,她千里迢迢来看孩子,确认孩子就在里面,与她仅一门之隔,可她却一眼都没见到。

深夜时分,她第三次拨打报警电话,确切来讲,这更像是一次倾诉。警察赶到现场,经过一番规劝后,发现没有效果,随后便离开了。她坐在门口放置的猫砂上,依旧满怀无望地持续等待着,至于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

那天北京的气温是零下6℃,她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上过厕所,身体又冷又饿,精神和身体都非常疲惫,她蜷缩在昏暗狭窄的楼道里,就这样度过了跨年时刻。

2019年12月31日,林迪在北京曾经的家门口蹲守着,就这样度过了跨年夜。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来到楼下的麦当劳吃东西。她曾带着孩子们来过这家店,这段回忆使她无法长时间停留。凌晨3点,她打了一辆黑车,像逃跑一样直奔火车站,然而她却不知道火车站也会关门。

她遭受着寒冷,心里慌乱起来。恰好另一辆车停了下来,下车的女孩也发觉自己来早了,急忙又回到车上。林迪请求让自己搭车,司机和女孩都答应了。司机原本打算把她们带到附近的餐饮店去避寒,然而开了几公里都没能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店,于是他索性停在路边,说等到5点再把她们送到车站 。

车里开着暖空调,三个陌生人交谈了一个小时,林迪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最后司机没有收取她的钱,还开导她,表示只要是她的孩子,总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的。

她受到这份善意的鼓舞,心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2020年第一天的早晨 ,她乘坐第一班火车离开了北京 。

林迪第二次去北京见孩子未果后,所发的朋友圈

漫长的等待

回到上海后,林迪正式委托高明月,1月14日,他们给章敏寄了律师函,希望章敏接函后三日内与高明月联系,协商沟通解除双方法律关系事宜,协商沟通两个孩子的抚养和探望事宜,协商沟通双方财产分割争议事宜,然而未收到任何回复。

林迪做出起诉的决定,家人劝她别打官司,称打了官司就一无所有了,林迪回应说“可是我现在拥有什么呢?我连孩子都见不到。”

因为两个孩子拥有美国国籍,林迪起初打算在美国提起诉讼,然而咨询当地律师后,得知要在当地居住满六个月才可起诉。于是他们又尝试在北京起诉,可是没办法获取章敏常住北京的相关证明,原因是对方在北京未曾办理过居住证 。

于是只能前往章敏户籍所在地舟山起诉,不过考虑到章家在司法系统有亲戚,林迪一直有所犹豫,她甚至还尝试过在苏州起诉,因为之前在父母家时,为了给孩子打预防针,两人曾在当地办理过居住证,然而法院核实后发现章敏并未在当地实际居住。

后来遭遇了疫情,时间被耽误了不少。直到3月中旬,她才在舟山定海区人民法院正式提起诉讼。该法院于4月1日受理并立案。

舟山市定海区人民法院于4月1日受理该案

起诉书的诉求是获得两个孩子的监护权与抚养权,法官对此感到十分奇怪,特地前来向林迪求证,询问她为何要抢夺别人的孩子(指儿子),林迪向法官解释,她对这两个孩子怀有同样的感情,任何一个她都不愿放弃,林迪还说“哪怕我没有权利我也不想放弃”,也许有一天,等孩子长大成人,他们就会明白,妈咪从未放弃过他们 。

律师建议林迪找媒体报道全国首例的这个案子,或许能带来一些正面影响 ,有朋友提醒她,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采访 ,但她一次都没拒绝 ,一遍一遍重复诉说 ,她希望抓住一切机会 ,穷尽一切办法 。

“全都是为了孩子”,“要是不为了孩子”,“我根本没必要做这些事”,“分手就分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林迪哽咽着说道 。

第一篇报道发布后,她满心恐惧,担忧章敏会打电话斥责她。然而结果并非如此。后来此事登上热搜,再度令她惊恐万分。朋友宽慰她,说:“你晓得吗,你正在创造历史。”

林迪从2005年起就开始做女同公益组织,她深知这个案子对性少数群体的意义,站出来发声对她来说是不可推辞的,前提是要保护好孩子和章敏的隐私,她还表示“我也要尊重她,不能把她推到人前去。”

林迪表示,自己不认同章敏的做法,却不曾心怀怨恨,原因在于她明白,对方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去爱孩子 ,“分手之后,她或许期望能彻底些,这样孩子日后就无需问过多问题,也不会有诸多困惑。”

近一个月,澎湃新闻曾多次约访章敏及其代理律师,均未获回复。

第一次去北京谈判失败后,林迪状态一直糟糕,过年期间无所事事,她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好几次都想放弃自己,可后来又想,还没努力到最后一分,凭什么放弃?

她开始主动去屏蔽悲伤,专心投入工作,每天坚持健身,阅读书籍,学习滑板,制作甜点,甚至还开始追星,只要是什么事能让她轻松一些她就去做什么,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和的状态 。

林迪想要调整自己的状态,她除了定期去健身房锻炼,还常常在晚上出来滑板,她表示“每天一滑能预防抑郁” 。

通常在夜里失眠时或梦醒后,会把她拉入情绪的深渊。

有一次梦到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吃早餐,孩子被人抱走了,她发疯似的在满世界寻找,章敏责怪她,问她为什么把孩子弄丢了,醒来后,她崩溃大哭。

还有一次,她梦到去参加章敏和其新女友的婚礼,新女友与孩子们相处得很融洽,仿佛已经取代了她这个妈咪的位置。即便只是梦,也有着一种难以排遣的嫉妒之情。她担心梦会变成现实,所以时常患得患失。

她猜想孩子们没机会接触到任何与她相关的信息。阿姨曾告知她,刚分开那阵子,孩子们会问妈咪在哪儿,可没人回应他们。如今已半年没见面了,他们还会想念妈咪吗?不清楚 。

林迪时常会梦到孩子们,有的梦让她伤心,有的梦则能稍稍减轻她的思念之情。

每一天过去,遗忘便增加一分,她和孩子的距离又被拉远一点,时间是她的敌人 。

4月中旬的时候,章敏向舟山定海法院提出了管辖异议申请,她表示自己近年来一直在北京生活,在北京丰台区已经连续居住满一年以上了,所以本案应该移送至丰台区人民法院进行管辖。4月下旬,高明月向定海法院提交了关于本案管辖权的书面意见,他认为被告没有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提出管辖异议,并且提交的证据也不能充分证明北京丰台区是其经常居住地,因此该申请应该被驳回。

5月26日,林迪接到定海法院的通知,案子已确定会移送至北京,高明月据此判断,或许又得再等4个月才能够开庭。

4月底,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那天,林迪健身完毕后回家洗澡,忽然内心涌起悲伤情绪,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她说道:“我已经进行了15次采访,感觉特别疲惫,一直在不断重复。然而,真的有发生改变吗?我仍在等待,却连一个开庭日期都没等到,完全没有任何进展。”回想起这些,她在白天罕见地崩溃了。

采访接近尾声时,她表示自己会坚持到底,一直到与孩子团聚的那一日。她像是给自己加油鼓劲似的,反复说道:“他们没回来,就一直努力,一直努力,绝不放弃。” ,说了好几遍 。

每次看到年龄相仿的小朋友,每次看到相关的事物,林迪都会想起那两个远在天边的孩子。

林迪给孩子们买的衣物

(林迪、章敏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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